突然在一楼墙角处，有一张“小贴纸”映入马强的眼帘。他仔细一看，是一张“催缴电费通知单”，再定睛一看，在通知单内，赫然写着八家公司的名字、房间号和应缴电费数，马强非常兴奋，立马叫张明过来，用手机将“贴纸”拍照下来，粗略地数了一下，共涉及五个楼层65个房间，都有要缴的电费数……

 

2014年7月1日，按照河南省审计厅的总体安排，由财政二处对河南省GY市2013年度财政财务收支及决算情况进行审计，依据分工，由马强和张明两人对该市文化广播电视新闻出版局（简称“文广新局”）进行全面审计。

GY市是全国百强县级市之一，是中原一颗璀璨的明珠，每年的财政收入均居河南省县级市首位，是河南省首批赋予省辖市经济和部分社会管理权限的扩权县市之一。这里不但是华夏文明发祥地的核心地区之一，而且是河南省现代三点（郑、汴、洛）一线（大黄河旅游线）旅游文化工程的重要组成部分，是河南省历史文化名城。因此，该市主管文化、广播、电视、新闻出版的文广新局，在GY市现代化建设中，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。

初次接触 云雾缭绕

 

7月1日上午9点整，GY市艳阳高照，审计组在主管厅长带领下，在GY市大礼堂内与财政局、发改委、环保局、公安局、教育局、文广新局等政府各组成部门领导和相关人员一起召开了审计进点会。会后，依据经费性质和方案分工，由马强和张明重点负责文广新局等单位的审计，在审前具体负责与有关单位的领导和会计人员进行对接和交流，了解情况、明确内容和要求。

GY市文广新局有局长李勇、会计刘静和出纳江红参会。在对接和交流会上，该局局长向马强和张明自我介绍说：“我是李勇，是GY市宣传部部长兼任文广新局局长，主管全市文化、广电、新闻出版等工作，这几个局委是近两年才合并成文广新局的。目前，在财务管理上，除广播和电视‘两台’财务与局机关财务合在一起外，文化、新闻出版等仍然独立核算，但是，这几个部门财务合起来也没有几个钱，年年不够用，总之文广新局就是‘花光穷局’！所以说，我们这里的资金只够发工资的，好审！”谈话间略带戒备和谨慎。

“‘两台’是事业单位，文广新局是行政单位，‘两台’财务怎么与局机关财务合在一起核算呢？”马强问道。

李勇说：“‘两台’财务前几年独立，我到任后，将局机关财务与‘两台’财务合在了一起，原因是合在一起核算要比分开核算更便于管理。”

马强又问：“财务合在一起核算还有其他好处吗？”

李勇说：“其实也没有其他好处，就是为了便于管理。近两年‘两台’是个包袱啊！人员多，经营又不景气，有时还亏本呢！局机关财务不但沾不到‘两台’的光，反而还要向‘两台’倒贴。”

“原因是什么呢？”马强追问道。

“原因是‘两台’的广告经营权早已被承包出去了，一年才有区区200万元的广告收入，上缴财政后，再扣除税收，财政返还就所剩无几了。除此以外，再没有其他任何收入，就这点钱，能够干啥呀？我们局机关和‘两台’70多人的正常运转都很难维持，唉，真不好干哪！”李局长说完后显示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。

为不引起李勇的疑虑，张明说：“GY市是文化底蕴丰厚的城市，您又负责全市的文化、广电、新闻出版等工作，文广新局是政府的喉舌，代表着全市人民的心声，提升着全市人民的文化素养，你们单位经济上虽然‘穷’，但精神上富有啊！”他高兴地连声说“那是，那是”，并似有掩饰地讪笑了几声。

当时马强和张明似乎都有相同的感觉，他在有意给审计组设置“障碍”，这“障碍”背后又好像朦朦胧胧地隐藏着什么。为不打草惊蛇，马强和李勇互留了电话，并吩咐张明需要什么资料，随时电话通知李勇。双方在寒暄中，结束了见面会。

收入分析 疑点重重

 

马强和张明回来后，根据以往的审计经验，仔细分析了与李勇的谈话内容，发现存在三个疑点：一是广告经营权出租一年才200万元的收入，这与其他同级县市600万元左右的收入相比明显偏低。众所周知，广电系统最大的创收就是“两台”的广告经营收入，在经济发展如此靠前的县级市经营广告业务，收入远不如一般的县城，实在叫人匪夷所思。二是无其他收入。文广新局是由多个部门合并在一起的，不可能仅仅保留“两台”的广告经营收入，其他文化稽查、报刊出版发行等费用，不可能废除，除非是“此地无银三百两”。三是局机关财务和“两台”财务合在一起核算。“无利不起早”，非要将要求独立核算的事业单位和行政单位的财务账合在一起核算，一定有其他的意图。

为进一步摸清情况，马强和张明商议，决定分两步走：一是先从财务账上寻找“蛛丝马迹”，二是深入实地，调查了解实际收入情况。

于是，张明拨通了李勇的电话，要求文广新局最迟于7月2日下午3点前，将2013年局机关“两台”的财政财务收据存根、广告经营权出租合同、总账、明细账以及记账凭证等资料全部送到审计组， 李勇听到后，稍有迟疑又故作镇定地很快答应了，并留下了局机关财务会计刘静和出纳江红的联系方式。

财务资料 遵规守矩

 

7月2日下午3点，马强和张明一上班，就发现文广新局出纳和会计已按要求将资料全部送达到位。马强和张明首先查看了2013年收据存根，收据上只显示广告收入一项，无其他内容，再进一步核算当年的广告收入情况，果真是200万元收入，和李勇说的一致。再查看上缴财政专户情况，同样显示当年广告费收入上缴财政非税专户也是200万元，丝毫不差，而且，营业税等税种由市财政全部代缴，几乎没有毛病。再查看“两台”员工，同样和李勇说的一致。再看一下广告租赁合同，写得清清楚楚，甲方：文广新局，乙方：王倩倩，租赁时间：2010至2020年，合同额：200万元/年，也和李勇说的丝毫不差。果真如他所说的那样“穷”吗？此时，审计工作陷入了僵局。

深入实地 端倪初现

 

当天晚上，马强辗转反侧，一直在思考如何才能打破这个僵局。按常理，一般的县市区广播电视台广告费收入一年都在600万元左右，而对于面积较大、人口较多、发展较靠前的GY市的广播电视“两台”才只有200万元的收入，实在令人费解。

为了解开谜团，第一步走不通，改走第二步。

7月3日一大早，外面雾气蒙蒙，马强和张明吃过早饭，向审计组领导汇报后，直奔文广新局机关办公大楼。该楼处于全市繁华地段，共有12层，每层有32间房，内部装修豪华，富丽堂皇，这一点似乎和李勇说的“穷”字极不相称。窗明几净的一楼大厅周围除了该局机关的宣传栏外，无其他内容。马强和张明像侦探一样睁大眼睛不放过任何细节，搜寻半天后，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内容，当他们正考虑是否到楼上去看看时，突然在一楼墙角处，有一张“小贴纸”映入马强的眼帘，他仔细一看，是一张“催缴电费通知单”，再定睛一看，在通知单内，赫然写着八家公司的名字、房间号和应缴电费数，马强非常兴奋，立马叫张明过来，用手机将“贴纸”拍照下来，粗略地数了一下，共涉及五个楼层65个房间，都有要缴的电费数。

马强兴奋地对张明说：“这不是办公楼出租的铁证吗？李勇曾说过，文广新局没有其他收入。难道这些办公楼出租收入不是收入吗？

为进一步确认线索的真实性，马强和张明进一步分析： 一是文广新局有条件出租办公房。GY市是一个县级市，文广新局和“两台”编制合计23人，另有局聘15人、台聘40人，总计78人，即使这78人全在这栋楼办公，按每间两人办公计算，也只需要39间，再加上机房、会议室等，三个楼层96间房已经绰绰有余，这样下来，偌大的12层办公楼，有9层都是空的，再加上这个办公楼处于全市繁华地带，有288间房可以租出去，仅租金一项收入就相当可观。二是这八家公司缴纳电费就是租房证据。这八家公司为何要向文广新局缴纳电费，而且，按每间房多少电费缴纳，就足以证明这些公司与文广新局之间是租赁关系。三是租金未在收据和账上反映。以上三点，就足以认定文广新局存在收入不入账和私设“小金库”问题。

顺藤摸瓜 扩大战果

 

马强和张明发现这个线索后，又惊又喜，将情况向审计组领导汇报。领导对他们发现的线索充分肯定，并鼓励他们继续按照这个思路扩大战果。

马强和张明进一步设想：若文广新局在房租收入方面私设“小金库”，他们就有可能在广告费收入方面私设“小金库”。因为，广告费收入是经营服务性收入，经营面向全社会，随意性更大，私设“小金库”将会更加便捷。于是，两人决定，有必要继续在“两台”广告费收入方面探个究竟。

“两台”广告公司经营部设在办公大楼一楼，“广告经营部”牌子就张挂在一楼右侧比较醒目的位置。马强和张明协商，先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，到广告公司重点了解一下广告经营收入情况。

于是，按照既定的思路，马强和张明直奔广告经营部。他们透过玻璃门，看到广告经营部内装修时尚豪华。张明轻轻叩门，房内传出银铃般清脆的女声回应“请进”。两人推开门，伴着一股浓浓的香水味，迎面走来一个非常富态、优雅的中年妇女，很热情地招呼道：“您好，您好！我们这是广告经营部，我是王倩倩，二位是？”张明马上迎上前去说：“我们是A公司的，要在您这做一个电视广告，想了解一下有关价格和要求。”王倩倩马上笑着说：“好啊！好啊！我是这个广告公司的经理，我说了算，有什么要求，你们尽管提！”一边说着，一边给他们二人沏茶倒水。张明说道：“谢谢王经理，您太客气啦，我们要在GY市电视媒体上发布三个月的广告，不知您能否帮忙，在价格上稍微优惠一下。”

她满脸堆笑说：“好说！好说！可以优惠，只要在我们这里做广告，你们就是我们的‘上帝’，我们将尽可能给你们最大的优惠。”

马强说：“谢谢王经理，你太能干啦，作为一名女同志，能经营这么大一个广告公司，一年也不少挣钱吧？”

她说：“我们这是承包的，80%都上缴啦，就挣一个辛苦钱。”马强接着话茬说道：“我们接触过很多地方广播电视两台的广告经营部，都是这样，不过，再上缴，你一年至少也能净赚100多万元吧。”

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：“就那样，就那样，我们就是挣个辛苦钱。”

马强又说道：“王经理，你给我们做广告，要给我们开发票啊！”。

她说：“你们要什么类型的发票，若要正规发票，得到文广新局财务上开。”

“如果不开具正规发票呢？”马强问道。

她说：“如果不要正规发票，我这就能开，我们这个广告经营部说是我个人承包的，其实是广电局的，我每月必须上缴局财务60万元，剩下的才是我个人的，很多做广告的，都不要正规发票的，甚至不要发票，如果个别人要正规发票，就统一到局财务上去开。”

马强一愣，心里想，好家伙，每月60万元，一年下来就是720万元啊！又是一个“闪光点”。他抑制着激动的心情说：“好，好，只要能开正规发票就好。这样，我们先回去，准备准备资料就来。”她连忙说“可以，可以”，顺便给他们递送了个人名片。

马强在回来的路上和张明粗略地计算了一下：她每月上缴局财务60万元广告费，一年下来至少要上缴720万元，和李勇说的一年只挣200万元的广告费收入相差520万元，这520万元的广告费到底去哪里了呢？同时，这也说明他们提供给审计组的承包合同和账本是假的，存在“阴阳合同”和“阴阳账本”问题。为扎实取证，首先要突破的就是这个问题。

“阴阳账本”不好得到，但“阴阳合同”可以绕过文广新局，通过寻找客户，有可能获取。

为突破“阴阳合同”的问题，马强和张明分别到租住在文广新局办公楼的GY市建筑工程总公司、GY市煤化工公司等八家公司，探问这些公司以前和文广新局如何签的合同，以及合同期限和租金。

通过走访发现：租住在文广新局办公楼的GY市建筑工程总公司、GY市煤化工公司等八家公司，分别和文广新局签订了租赁合同，每年每间房的租赁费平均是1200元，共租出65间，一年下来仅房租一项收入就达7.8万元。且均未在账上反映。

为获取广告经营部真实合同，马强和张明与当地地税部门一起，直接到广告经营部亮明身份与王倩倩约谈，讲明利害关系。由于思想上没有任何准备，在强大的攻势下，她乖乖地拿出了合同书。果然不出所料，这份合同才是真的“阳光合同”，合同书上赫然标注着“合同价款：乙方每月底前须向文广新局财务缴纳广告费60万元；合同结尾：甲方盖有GY市文广新局的公章，乙方是王倩倩的私人印章，时间是2012年1月1日”。同时，王倩倩为进一步证实自己的清白，还拿出了文广新局财务每月给其开具的60万元的白条收据。张明立即将合同和收据原件复印好，要求她盖章签名确认。

抓准时机 大获全胜

 

马强和张明将此情况向审计组领导汇报后，审计组张处长要求不要打草惊蛇，静下心来，瞅准时机，争取大获全胜。

当全部情况摸清后，张处长召集全体审计组成员，要求兵分三路对文广新局等可疑单位同时进行突击盘库，其中，由马强、张明和窦鹏三人重点对文广新局进行盘库。

马强等三人到达文广新局后，直奔财务室，亮明身份，并声明：盘库是审计的一个环节，请予以配合。当时，马强发现财务室内，除了会计、出纳外，别无他人，正是是盘库的最好时机，他与张明、窦鹏明确分工后马上行动。这时，出纳江红神情慌张地说要出去一下，想借机溜走。这时，张明主动上前拦住她说道：“我们过来盘库，是审计工作内容之一，只要求核对一下你的库存和账目是否一致就行了，请你配合一下。”张红借口说：“我没带保险柜钥匙，得回家拿去。”张明说：“我明明看到你将保险柜钥匙取下来并放进包里，怎么没带钥匙呢？如果你走了，我们将这个办公室和保险柜依法封存，若将来查出什么问题来，全由你个人负责，你可要想清楚了啊！”江红红着脸迟疑了一会儿，乖乖地将钥匙从包里拿了出来。

这时，会计刘静趁机用手机给她们领导发信息，请求支援。为抢夺最好时机，马强请她放下手机，帮助登记有关内容，马强和张明在一旁快速清理办公室内的有关资料，另一边，窦鹏要求出纳江红尽快打开保险柜。

当张明打开出纳江红办公桌下的抽屉时，一个笔记本赫然映入眼帘，当张明伸手去拿时，出纳江红从几步远处扑来伸手去抢，这时，站在一旁的马强立刻意识到这个本子的重要性，顺手将本子塞进了公文包。江红显得极其紧张，语无伦次地说：“那个本子不能给你们啊，那里记的全是我个人的东西。”马强说：“如果本子上记的全是你个人的东西，我们一定会完好无损地还给你，你现在的任务是尽快打开保险柜。”江红更加紧张，手足无措地故意拖延时间，就是不打开保险柜，双方僵持着。

这时，门外响起了敲门声，马强意识到，肯定是李勇来了，在没拿到证据以前，绝不能放进来一个人，否则，将会功亏一篑、前功尽弃。于是他向窦鹏使了个眼色。

窦鹏心领神会，他从江红手中拿过钥匙挨个在保险柜上试，终于有一把钥匙顺利地打开了保险柜——好家伙！满满一柜子人民币。

这时，会计刘静和出纳江红站在一边，目瞪口呆。

马强立即将情况向审计组张处长汇报并请求援助。张处长立即增派两人到文广新局。在强大的攻势和证据面前，文广新局终于同意配合审计，并道出了实情。

一是承认保险柜内大部分现金是“小金库”收入中还未转移的部分现金。经清理：保险柜内的现金共计98万元，除去现金账上显示的1.5万元，多出的96.5万元就是“小金库”中还未转移的部分现金。

二是承认盘库发现的笔记本是出纳江红登记的账外账，是归文广新局领导任意支配的“小金库”。翻开笔记本，里面登记的全是“小金库”内容：某年某月某日，收广告经营部王倩倩上缴广告费多少，局财务室于某年某月某日缴财政局非税收入征收管理局多少，剩余多少；过年过节文广新局在举办联欢会上，收取市直各单位的赞助费，作为单位福利费分发多少，某局领导个人拿走多少，还剩余多少；平时收取租住办公楼的八家公司的房租租金多少，发福利多少，局领导借走多少等。

三是承认和广告经营部签订的是“阴阳合同”。

四是为保证和上缴财政资金数目一致，承认制作了“阴阳账本”，以及向审计组提供的是虚假账本。

据统计，该局在2012至2013年间，共收取广告费、赞助费和房屋租金共计1643万元，上缴财政专户400万元，其余1243万元经费未在账上反映。经过认真核实，其中有960万元的经费不能说明去向。审计组将该案件线索移送当地纪检部门后，李勇和有关人员均被依法处理。（马付恩）